金台觀察：金融創新與央行出手，搞對立情緒就錯了

近幾日，央行的一個征求意見稿再次攪翻了坊間的輿論場。看上去，這個名為《非銀行支付機構網絡支付業務管理辦法》的征求意見稿，似乎是既斷了第三方支付企業的創新之路，又給網購大軍添了不少麻煩，剎那間，反對的聲浪甚至超過了資本市場下跌時的吶喊，一些經濟學家也站出來呼吁不要扼殺金融創新。

事實是這樣嗎？在創新被檢驗之前，恐怕我們還需要先聊聊風險。

風險並不是稀罕物。筆者從事金融工作十多年，雖然很少吃豬肉，但見過很多豬跑，不僅見過中國的，也見過外國的——2007年開始的美國次貸危機。

先說一個基本常識，金融業是吃風險飯的。沒有異議吧！但會有人說，每個行業都有風險。對，但金融業的風險性質和其他行業是有些區別的，金融的主要風險是信用風險，來自於金融業的高杠杆特性，也就是說，金融業是靠借錢做生意的。一個普通企業資產負債比超過70%就很危險，而銀行的這一比例可以高達90%，卻依然是一個好銀行。

這就導致金融風險與普通企業風險有巨大區別，大致相當於肺炎vs非典型性肺炎，一個不要命，一個要命。為什麼呢？因為金融風險一旦暴露，就會像非典一樣迅速傳播，病情的嚴重性與結果也會和肺炎不一樣。得了肺炎，醫生用抗生素就能治好﹔而得了非典，和病人有過接觸的人都會被隔離，那個滋味和等死差不了多少。金融機構一旦出現風險，所有和這個機構有往來的金融機構的信用都會被質疑。有了質疑，最常見的反應就是“能不借就不借，能要回來就要回來”。即使這時這些金融機構身體健康，也會遭遇金融業最為恐怖的“擠兌”。

武漢市工商銀行曾經替一家倒閉的信用社兌付居民存款，結果由於門口的隊伍比較長，被謠傳為“工行遭擠兌”，於是聽信的人開始排隊，於是出現了櫃台現金不足，於是“取不到錢”成真了，於是更多的人急於擠兌，於是一個小的金融風險出現了……這些“於是”都是金融風險逐級放大的環節，一環扣一環。

一個普通企業經營不善，頂多上下游企業跟著倒霉，但如果一個金融企業，尤其是系統重要性的金融企業出現問題，整個國家的金融系統就危在旦夕。美國的銀行以“居者有其屋”的心態給一些窮人放了些高風險的房屋按揭貸款，然后再把這些貸款整理加工成金融產品，賣到了全世界。於是一部分美國窮人出了風險，全球都跟著得了非典，到現在也沒有完全緩過勁兒來。

也許有人還是要反對：隻談風險麼？那金融創新怎麼辦？金融創新看上去很美，但近三十年以來的研究、發展經驗顯示，全球主要的金融創新都是以增加流動性為目標的。例如大家都熟悉的信用卡（1952年第一次出現在美國），消費者沒錢還能買到東西，是基於今后還得起的信用，銀行要承擔消費者還不起的風險，所有才有信用額上限。簡單地說，風險和流動性是等比例上升的。美國就吃過這個虧，經濟處於上升期時，金融創新很多，流動性非常好，但到了經濟下降期，風險就大大增加以至於不能承受。中國人民也是次貸危機的受害者，當時對出口企業的打擊非常嚴重。

假如理解上述結論，那麼就可以去看一看現在“草根”金融的野蠻創新——差不多都是在監管之外增加流動性的創新。典型的例子是虛擬信用卡、P2P、眾籌等，中間不乏一些打著本金安全的幌子、行本金不安全之實的不良企業。

利用互聯網增加金融業務的便利性，與增加金融系統的流動性是不同的，前者只是方便一些而已，后者則會增加系統性金融風險，二者不可混淆。不要以為穿著“互聯網+”黃馬甲的都是李逵。

回到“金融業是吃風險飯的”，如果金融業經營風險能力強，那麼金融業對於實體經濟就像發動機裡面的潤滑油，不多不少、粘稠適度，市場經濟就能順暢運行，大家就能安心地上班和回家。

說到“經營風險”，舉個例子，飛行員也是吃風險飯的，但我們要花錢才能坐飛機，因為我們相信他能夠控制得住飛行風險。如果筆者花錢請大家坐我開的飛機（筆者隻會開車且近視），那麼有幾個人敢陪筆者去冒險遨游呢？在航空器上做出任何創新，都要經過多年的測試和檢驗，才能安裝在大家乘坐的飛機上。但目前的一些野蠻創新脫離金融監管，拿大家的錢去做測試，甚至是拿國家的金融安全和經濟安全開玩笑，社會公眾卻以創新來贊譽它。不是大家不知道風險，只是大多數人還沒吃過虧而已。少數人則已經有不少損失了，比如已有上百家P2P企業倒閉，投過錢的人血本無歸。

金融業雖然需要不斷創新，但絕不能以犧牲風險控制和安全性為代價，我們也決不允許某些個人和企業為一己之利，犧牲整體的金融安全，否則下一個國產山寨版的“次貸危機”就不會太遠了。

說句結尾：金融創新是很難的，可行的金融創新並不多見，即使有“互聯網+”，好的金融創新也不會很多。“資金池”實際上是變相的存款，風險極大，央行現在出手加強監管，大家都是受益者。

（作者系西南財經大學中國支付體系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