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國政協委員、福耀集團董事長曹德旺

訪談主題:“中國制造”走出去

訪談時間:2017年3月8日 地點:人民網演播廳
嘉賓:曹德旺
地點:北京
摘要:今生今世要為中國人做一片玻璃,讓平民百姓用上,用得放心、用得開心。品牌需要秉持“四品”,“一品”是掌門人的人品﹔“二品”是產品的品﹔“三品”是品質的品﹔“四品”是品味的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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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選對話

問:

這幾年您一直都關注著一些什麼內容呢?

答:

       我第一次提案關注的是農村和農業,糧食安全。后面我去調查完以后,發現小微企業有問題,第二次提案是小微企業。第三次提案,我認為應該適當考慮增值稅的抵扣項,減輕企業的負擔。我這次的提案,主要是想給你們這些年輕人培訓,怎麼當家長。因為我們這幾年在搞教育方面的事情,發現家長把孩子送到寄宿學校,自己不管,孩子是祖國的未來,也是家庭的未來,家長應該負責任把孩子培養好。

問:

您認為家長應該怎麼當家長才算是稱職的呢?

答:

        家長應該把孩子作為重心來對待,首先要關注他身心健康的發展。第二,應該培養他良好的生活習慣,習慣不好就完蛋,早起早睡、刷牙洗臉,都是培養的范圍。第三,培養他的情商,叔叔好、阿姨好、哥哥好、姐姐好,要懂得叫,能夠和別人打成一片。第四,起碼要培養他熱愛勞動,幫助父母親做家務,這是他自己覺得很願意的事情。現在這些東西都不教,單單靠老師,一個班三四十個學生,一個老師管得過來嗎?只是大概的管。

問:

這些年,您的關注點其實是在發生變化的,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變化呢?

答:

       我今年已經超過70歲了,這幾年准備退休,退休后總要找一份工作做,我就願意做慈善的,辦學校,后來深入學校去調研,發現是這個問題,我認為這個很關鍵。

問:

如何振興實體經濟是當前中國經濟關注的一個焦點,作為一名實業家,您認為當前實體經濟的困境是如何造成的?應該怎麼去破解這個困境呢?

答:

       我認為這裡有一個誤區,最近“脫虛向實”是熱門話題,實體經濟和虛擬經濟是兩種概念,虛擬經濟之所以虛,就是因為錢從銀行戶頭轉到投資者戶頭,延伸產品或者是股票、証券、基金上面去風險產生的,一會兒可能爆倉,變成億萬富翁,一會兒可能破倉,一轉出來就是虛。實體經濟從理論上來講,你用你的現金買了房子,辦百貨公司或者面包店還是餐飲店、酒店、做房地產,這應該都是算實體經濟。這些實體,我倒沒有做,辦工廠也是實體經濟,更准確地說是一產、二產、三產。
       現在“脫虛向實”,我的理解,還是在三產裡面轉來轉去。美國是這樣定義的,美國在70年代提出去工業化,去工業化就是做三產,就在華爾街發展,在硅谷發展,在好萊塢發展,投到那邊去。在2013年,奧巴馬總統提出,應該說奧巴馬總統2012年就提出來了,2013年大規模地行動,說要恢復制造業大國。美國非常精准地界定是要恢復制造業大國,而不是恢復實體。什麼叫實體?我拿錢去買投資經營的,這都叫實體。你讓我們表態說,實體有什麼困難,我們沒有做那個東西,我真的沒有關心他們有沒有困難。根據我的想象,他們肯定賺的盆滿缽滿,房地產價格高,不賺錢,怎麼價格高。它也是實體經濟,應該說現在存在困難的是制造業的問題。

問:

最近兩年“工業4.0、智能工業”這些概念非常火,您怎麼看待制造業+互聯網的前景呢?

答:

       工業4.0不是簡單的制造業+互聯網。應該這樣講,工業4.0在美國人心目中的定位是工業互聯網,對物聯網來講,工業4.0是根據歐洲工業化革命開始,蒸汽機的發明帶來第一次工業革命,電燈的發明帶來電動機、發電機,這是二次工業革命,也就是2.0了。3.0就是美國人后來做的計算機信息集成、PC機這個系統,叫3.0。現在我們提倡在這個基礎上應該加互聯網和物聯網。在制造業裡面的事情,我們公司正在推這個事情,因為我去推的前置條件,具備了綜合前面三個原因,為什麼叫4.0呢?首先有基礎。我在中國16個省有31家公司,在國外有9個公司,美國的5個州有工廠。這樣的話,如果把智能制造和智能管理兩化融合在一起,充分利用大數據,也就是數據共享,各個企業產生數據共享,各個國家設計力量的共享,通過互聯網來實現,推動整個管理的升級,這才有好處。
       從這裡來看,我認為首先是要建立在工業基礎上比較發達的地方,就是自動化程度,我們福耀集團有自己知名的品牌,有遍布全球的制造工廠,再加上這個東西以后有效果。如果沒有,單單我在網上介紹福耀賣東西的時候,我認為這跟開網店沒有什麼區別。

問:

很多國際上的人認為中國制造雖然價格便宜,但是質量確是讓人堪憂。您認為改變中國制造品牌形象,應該從哪些方面入手呢?

答:

       福耀在全球算是汽車玻璃最大的企業,也是汽車玻璃名牌的產業,為什麼呢?因為福耀從一開始,就非常清晰地要為世界做一片玻璃,不懈地努力,不斷地追求,這是持高度負責的態度來做產品,我認為首先要培養這種信念,也就是正確的動機,來保証我們目標的實現。

問:

您在品牌建設方面有哪些經驗和感悟可以和大家分享的呢?

答:

       什麼叫品牌?品牌就是人品的品。我認為品牌應該這樣解讀,第一品是企業負責人、掌門人的人品,人品就是做人好不好,人品好不好。第二品是產品的品,你做的產品是不是迎合社會需求和需要,如果社會不需要,你也白做。第三品是品質的品,品質要穩定,不能一下子做這麼大,一下子做這麼小,人家無可適從,品質穩定在一條線上,要很規范進行管理不容易,或大或小容易做,但穩定就難,所以品質要穩定。第四,品味的品,也就是文化內涵,你要拿得出登得了台面,經過別人推敲,越品越有味道,越有品位。所以,人品的品、產品的品、品質的品、品味的品。至於這個公司叫什麼名字不重要,當然和文化有關系,首先要有內涵,創品牌是這樣的。創品牌是花錢買不來了,你想用錢去買,只是一廂情願而已,人家也不會賣給你,買了你也沒有用,去偷也偷不來,一時的事情。真正創品牌要下苦功,人品可以去輔修,產品要去研究,為什麼做這個東西,你對這個東西了解多少,你這些東西哪裡需要,需要這些人的特色是什麼,他的文化內涵是什麼,他會希望什麼樣的人替他服務,做成什麼樣子才會滿意,這就是研究產品的問題。

問:

福耀集團一直以來是如何堅持做好您剛才說的有“四品”呢?

答:

       我發誓說今生今世要為中國人做一片玻璃,這個玻璃讓達官顯貴用上,同時也讓平民百姓用上,用得放心,用得開心。這片玻璃要代表中國的水平,在國際上和別人交流,這就是我做一片玻璃總的心願。既然發誓終生在這個行業上做這個玻璃的話,就會激發我的一種興趣去研究這些東西。

問:

隨著中國勞動力成本的上升,近些年低端制造業也涌向東南亞等地區轉移的趨勢,特朗普上台以后,也喊出要重振美國制造業的口號,您認為在制造業這方面,中國應該如何與全球其他地區相競爭?

答:

       我認為這個話題很重要,導致我們制造業現在競爭力削弱的因素是我們環境要素成本的提升。什麼叫環境要素成本呢?勞動力成本、物流成本、材料成本、稅費成本和制度性交易成本等等。這些事情上升,跟我們企圖追求發展速度有一定關系,我們的速度是增長比較快一點。第二,跟我們國家資源短缺也有關系,比如美國天然氣一立方米賣六毛錢人民幣左右,我們一立方米要賣二塊多,國家也要貼錢。我們的天然氣是進口的,進來的成本就是二三塊,還要貼管理費用、材料費用,有這些因素隱患。
       再加上改革開放過程中,開放做得比較順暢,改革可能還要進一步加強。沒有加強的時候,我們制度性的交易成本,就是這樣造成的。因此這些問題都是現實的問題。但是,我認為必須勇敢地去承認它,正確地去研究它,尋找它代替的辦法。天無絕人之路,我們還有其他的路。如果這些事情不能引起足夠的重視,或者我們沒有發現這個問題導致其他問題。如果發現有這些問題的存在,我相信隻要我們團結起來,相互理解、信任,共同探索解決問題的辦法,我認為這個問題還是可以解決的。

問:

中國企業在如何走出去的路上,您有哪些經驗可以分享呢?

答:

       福耀1987年注冊,但是在注冊之前,在1983年,五年我做了小微企業,從小微企業賺了錢。1989年就把玻璃賣到香港去,1995年在美國投資,從一個小微企業發展成為名副其實的跨國集團,很受人家尊重,這到底是怎麼做的呢?我們強調走向市場,聯手全球市場。我們做一片玻璃,單單賣給中國也沒有意思,前面講過必須代表中國的水平和國際交流,當然在交流當中我也獲益。
       1997年,我參加人大代表團訪俄羅斯,發現俄羅斯這個地方改革雖然亂一點,但是將來有前途。那時候很亂,我們不敢投資。一個公司出錢以他一個人的名義在俄羅斯辦公司,實際上是為了了解俄羅斯改革投資的狀況。從1997年到2011年,用14年的時間研究俄羅斯,2011年才決定在俄羅斯投資。我是1995年到美國投資,一直延伸到2013年才開始對美國大舉投資。你可以看到我做的時候,還是要謹慎、謹慎再謹慎,因為我的外匯賺回來是非常辛苦的,拿出去要拿回來,投資不是做慈善救濟的,這是投資,是集團性的事情。因此我建議走出去,要弄清楚出去干什麼,拿什麼東西出去,是拿資金出去還是拿產品出去,還是拿技術出去,為什麼會想去,這都要想清楚。怎麼去,坐飛機還是坐火車,還是開船?這些東西,要通過精密的考評以后,認為可行,在這種情況下去還是有風險,但是風險會小一點。

問:

您給這些企業,如何走出去有什麼建議呢?

答:

       可以去,但要小心謹慎,弄清楚了,再把風險化解到最小。